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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辭月很難說出在看到這一切的時候都是什麽感覺,翠綠的深林生機勃勃,映襯著死氣沈沈的黑。像一座鬼域。

這是他的家鄉……?

金龍此時終於趕到,大大咧咧地就想往白辭月身上盤:“呦,怎麽到這來了,這不就是我撿到你的地方……”

赤尾犬首領伸出爪子狠狠撓了一下它的臉,金龍嗷一聲閉嘴了。

扶漪被它的慘叫驚醒,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一切,低聲問道:“銀翼狼,你想告訴我什麽?”

它點點頭,縱身跳了下去,扶漪楞了一下,緊跟其後,才發現下面有一個小平臺,再跳一步就能直接到那棵樹上。

扶漪咬著牙死死追上,一邊跑一邊還掃視這條路線,熟悉又陌生,她確信她又回來了。

白辭月喘著氣跟上,他的體力不如扶漪,此時已經有些喘得厲害了。銀翼狼靜靜等他恢覆好,用鼻子頂了頂他的小腹,白辭月楞了一下,摸了摸褲子口袋:“你要什麽?”

銀翼狼搖了搖頭,又頂了一下,白辭月不明所以,在身上又摸了摸,突然手一僵:“……這是什麽?”

扶漪瞥了一眼,楞住了,這怎麽看著像是微型攝影儀?

銀翼狼往後退了一步,直立起來,爪子在他胸口點了一下。白辭月低頭看了一下,從這個小圓球上找到了一個小扣,輕輕拉開,戴在自己衣領上:“這樣戴著?”

銀翼狼點點頭,又直立起來,撲進他懷裏,用鼻尖點了一下那圓球中心,扶漪餘光看著,感覺那東西好像亮了一下,但她現在心神不寧,根本沒功夫計較:“好了沒?”

白辭月視角受限,更沒有看到什麽。他無意識捏了捏這個圓球:“這是什麽東西……誰塞進來的?”

扶漪已經往城裏走了,他見狀也顧不得糾結這些,趕緊追了上去。

城墻塌了一半,他們只能踩著石磚爬上去。扶漪邊爬邊咬牙擦眼淚,白辭月就看著她,想說些什麽,又不知道怎麽說。

過去了這麽久了,他仿佛還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,白辭月感覺腳下被什麽硌了一下,低頭一看,是一節手指的白骨。

“……”他默默移開腳,悶頭跟著扶漪往上爬。

走到城裏面,才發現很多建築其實都算完整。扶漪在前面悶悶道:“最後一波獸潮的時候,城裏已經沒有活著的軍人了。只有兩百零七個普通居民陪著我……用命抵抗到最後。”

白辭月楞了一下,張了張嘴,半響,伸手拉住了她的手。

又濕又冷,微微發著抖。

他只覺得心裏悶了一下,有些揪的慌,但任何的安慰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,他只能說,“等回去,我可以向上層調遣軍隊來,幫他們入土為安。”

扶漪很短促地笑了一下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她走時沒來得及看看望城變成了什麽樣,如今一看,連呼吸都是顫抖的。

銀翼狼進入城裏後就好像迷失了方向,呆立著沒有動,扶漪便目標明確地往城墻邊上的一個建築上走,白辭月趕緊跟上去,一夥人浩浩蕩蕩地趕了過去。

扶漪站在一座廢墟面前楞了楞,開始伸手扒石頭,金龍看不下去,用尾巴頂開她,一個掃尾過去,已經推開了大半。

它問:“你在找什麽?”

扶漪楞了楞,捂著額頭道:“我……我能活下來,就是被一個叔叔送到這裏來的。這裏有一個陣法,我昏迷前記得……就在這裏。等我醒來的時候,我就在大祭臺了。”

金龍聽了渾身一震,這不就是個線索麽,它趕緊用尾巴不停扒拉,邊扒邊問:“好了沒?可以了嗎?這樣呢……”

但等真的扒出來後,它又問不出口了。

那是一個鮮紅的法陣,即使到現在,也沒有絲毫褪色的痕跡。線條歪歪扭扭,粗細不一,但只看一眼就會有眩暈的感覺,這分明是……

破滅陣!?

金龍震驚出聲:“我的天,你上了破滅陣是怎麽活下來的?”

扶漪也懵了,這不可能啊,這是首領府的後院,她在這裏生活過幾年,不可能認錯地方。這陣法平時都被雜物蓋著,給她時間,她甚至能說出這地方平時都放了什麽,不可能記錯的!

赤尾犬首領盯著那陣法看了一會,倒是說:“不是破滅陣,或者說,不像是完整的破滅陣。很多地方都反過來了。”

白辭月也湊過來看,他面色凝重地看了許久,才皺眉道:“這是召喚陣。召喚靈獸的陣法,不過五行的位置畫反了,我聽院長提起過,陣法反畫,效果也會反過來。或許可以說是……傳送陣?”

他一提到白輝,空氣中就陷入了莫名的凝滯,不管是誰臉色都不太好看。

扶漪沈默片刻,道:“我也聽前首領說過,這樣做通常可以將兩個陣法鏈接起來,類似於出入口的關系。我出現在大祭臺,這東西也許就鏈接著大祭臺。”

話音剛落,扶漪見赤尾犬首領的臉色不太對,靈光一閃,試探著問道:“你……你們的破滅陣,是不是在學院大祭臺上的那個?”

對方沒回答,但扶漪的心已經沈了下去。

金龍吱兒哇亂叫:“那還不快去攔住它們!要命啊再怎麽樣也不能同歸於盡啊!!!”

扶漪也很急,但她還有別的事要做:“等一下,你們先去,我有個東西要確認一下。”

她說著往裏面跑去,白辭月猶豫了一下,對金龍說:“你先去,有些事,你們靈獸會更好商量。”

他說完也不給金龍拒絕的機會,扭頭跟了上去。

他走進去後才發現這應該是一座庭院,往裏走是住宅,很幸運的沒有倒塌。扶漪僵著身體想推門進去,白辭月看了她一眼,低聲說:“我陪你進去。”

扶漪深吸一口氣,感覺流失的力氣好像又回來了,猛地一把推開門,塵土飛揚,嗆得兩人不自覺瞇起了眼。

裏面是一個儲藏室,扶漪對白辭月解釋:“這是以前首領說,等我成年接過他的位置就告訴我的事,可惜我還沒來得及……”

白辭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,以做安慰。扶漪看了看這間灰撲撲的小房子,裏面幾乎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,唯有正中央放了一臺老式錄像機,扶漪伸手拿起來,已經沒電了。

她拍了兩下,發現裏頭還有卡帶,“就是沒電,用不了。”

白辭月想了想,擡起手腕:“我把金龍召喚回來。”

扶漪一想,不禁沈默了:“……你出去召喚吧,它好吵。”

白辭月也想起了金龍的性格,頭疼地按了按眉心,出去了。

扶漪把機子放下,四處走了走,這間屋子很空曠,幾乎只有一個桌子,她拉開抽屜看了一眼,怔住了。

裏面放了一些文件,發黃的任命書、軍備文書和……一張被小心塑封保護起來的老照片。

上面是兩個人,其中一個她能認出來,是年輕時候的盛清首領。他面容青澀,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,笑起來一點酒窩,靦腆而害羞,身穿一身軍裝,目光堅定而平和,自有一身溫潤如玉的氣質。

扶漪下意識看了看底下的小字。

——攝於2198年。

扶漪算了算,大概是三十多年前。她微微楞了一下,又仔細打量另一個人。

如果扶漪沒瞎的話,那個人看上去很像白輝院長。

白輝院長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,而照片上的人大概三十歲上下,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,卻並不顯得文質彬彬,下巴微揚,眼神略帶幾分傲慢。臉型輪廓看上去都和白輝符合,一派正氣凜然。

扶漪想了想白輝如今溫潤平和、連喝茶都能慢吞吞喝半個小時的模樣,實在無法把這個雖然相似但一身冰冷桀驁的青年聯系在一起。

親戚?

她下意識翻到背面看了一眼,沒寫什麽,倒是不能辨認身份。

這個時候白辭月也帶著罵罵咧咧的金龍進來了,“那有個插頭,麻煩你了。”

金龍呸了一聲:“你有病!你真是有病你……”

它嘴上罵罵咧咧,身體卻很誠實,尾巴一甩纏上攝影機的充電口,沒多久就亮起了正在充電的標志。

扶漪按了一下開機鍵,機器還能用,當年的軍用設備怎麽也不會那麽容易壞,就是開機慢了點,想來是因為老化太過。

這機器是自帶投影設備的,扶漪為了白辭月也看著方便,第一時間按下了投影。

刺啦刺啦的畫面一開始,就能看到年輕時的盛清坐在桌子前。他正對的攝像機,已經看不到當初的羞澀內斂,肅穆端正,一派威嚴:“今天是退守望城的第一天,軍隊暫時駐紮在城外,附近森林有眾多靈獸群,我們不得不繞路,比預計時間晚了一天入駐……民眾或有慌亂,但最終都選擇信任我們。”

他一板一眼地匯報完情況,又說:“外面戰火連天,人類危在旦夕,也許在將來,活下來的就只剩我們了。且也許外面的人能存活下來,找到一條出路,我不知道。但我誠心希望你們能活下來。白隊長將退守望城的任務交給我,我就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,我盛清在此立誓——”

“為了守住人類最後一片凈土,為了在外掙紮的同胞,為了犧牲的戰友,我將死戰不退,堅守到希望來臨最後一刻。”

他抿了抿唇,露出一個笑,又能看出那幾分青澀的模樣了:“白輝隊長,願您平安。”

扶漪呆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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